虚弱的弟弟没有力气麻利地从门中爬出去。那人型怪物可以将人类的头部用撕扯的方式拔下,速度和力量不是可以被预料的地步,它可以在一瞬间冲上来将他和弟弟撕成碎片。
赵燕在一瞬间做出判断。
拖住怪物,让弟弟逃跑,兴许可以呼救。不过自己必死无疑。
他抱紧弟弟,弟弟的身体已经瘫痪了。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对死亡的应急反应,这些东西都是在这个怪物大开杀戒的一开始引发的,现在,恐惧和痛苦经过简短的发酵,变成了绝望。
他现在一定在想,无所谓了。
赵燕最熟悉弟弟的这副表情了。因为赵燕经常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上挂着这副表情。
怪物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它的狞笑变得更加狰狞。它已经看穿赵燕此时在思索,他在享受眼前这一刻:无力的孩子绞尽脑汁,最后的结果是向现实屈服。
“从我进来的门爬出去,不要回头,绝对不能回头。听明白了吗?”
赵燕将弟弟扶起,小声在他耳边说着,站在他前面。似乎是为了自己打气一般,他大喊一声,朝怪物冲去。
一秒钟,怪物那将活人的头撕扯下来的怪力会把他杀死。这是他能为弟弟争取的最长的时间。
赵燕恍惚间被怪物手上的利爪晃了眼,原来是它手中持一把碗口一般大的刀反光,它是用这把大刀杀死的父母。
赵燕看见刀的镜面里,弟弟对生的渴望压过了绝望,他向门口爬去。
真好。
赵燕心想。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赵燕的视线偏离轨道。他一时没有缓过来。
诶,我长高了?
不是,赵燕的头像切奶酪一般被切下来,依然保持原本的速度向怪物飞去。
哦,原来我要死了。
结果到头来,自己的人生还是一场空。
还是毫无意义的死亡。
神说的没错,自己本来就是死人一般。再死一次也无所谓。
都无所谓。
可是,这份不甘是怎么回事呢?
然后是一片寂静——
怪物以精准而迅猛的动作踩碎了赵燕的头,它原始的思维不足以支撑深层次的思考。它只知道自己在享受强大带来的好处,可以随意杀戮弱小,可以将人崇高的精神以暴力踩个粉碎,可以将人们珍视的东西毁灭给他们看。
“嗷嗷嗷!”它发出高亢的吼叫,缓慢地走向另一个小男孩,他要把脚下已死少年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弟弟杀死,那会让它感到如同至福一般的快 感!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啊啊啊啊——
怪物的身体仿佛被某种利剑穿刺了一般腹部喷涌出无数暗红的鲜血,在它尚未理解发生了什么之际,它的双腿变得无比沉重,完全无法支撑它的重量从而跪了下来,下一秒,它感到有什么东西沿着它的背爬上来,随即它的视野被一团血色浆糊覆盖。
那是一个浑身血块的人形!
浆糊唯一可以被称为眼睛的两个黑色窟窿逼视怪物,同时发出让怪物近乎疯狂的色彩,这个不知道是人类还是怪物,是活物还是尸体的东西全身散发出疯狂的气息,它紧紧抱着怪物,用勉强可以被称为手臂的部位夹住它,力道之大让后者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但那血块却发出了更加恐怖的叫声。
怪物在恐惧和愤怒中看到自己刚才被贯穿的伤口居然被挖下完整的肉,居然**在人形的手臂上。
怪物用它的思维理解了这一切。有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将自己的手臂削出一个断面,骨头尖锐地像一根长矛一般。可以轻松刺入它的体内,并且挑出了它的肉!
它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将身体改造成攻击的武器!
怪物在恐惧中蛮力挣开血肉人形的束缚,后者摔倒在地。它用手中的大刀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将它砍成肉泥。但无论它的攻击如何凶猛,都掩饰不了它渗入骨髓的恐惧。
“你用这把刀,杀了多少人呢?”最后让怪物失去理智的,是那团已经不成型的肉泥居然用已经支离破碎的声音说话。那是赵燕的声音。
肉泥掩藏不住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视线。那是赵燕的视线。
怪物发了疯似的挥刀,它现在只想把这个东西赶尽杀绝!
只听到“当!”的一声,居然是怪物手中的刀被弹开,刀口上出现了一个豁口。
“嗷嗷嗷嗷!”怪物没有停,反而继续挥砍。它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现在才是弱小的一方,才是即将被碾碎的一方。但是下一秒,它感到了异样。每一次的挥砍都像砍到什么坚硬的东西。
地上的一摊肉泥已经变成血泥了。但是血泥中央却逐渐生成出了一双猩红的眼睛。赵燕在观察怪物的刀砍向何处。
大刀挥砍到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有碎骨头凝结起来像刀刃一般架住其攻击。
最终这些碎骨随着大刀的挥砍变为了一把更加巨大的骨刀,赵燕之所以可以损毁怪物的大刀,是因为他用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好的角度!挥舞着由自己的骨头凝集成为的骨刀。每一次刀刃的碰撞,都是怪物的一次崩溃。
两把刀刃的挥砍速度已经到了常人的肉眼无法捕捉的程度。在狭小的房子里,周围的一切包括墙壁的表面都划上了刀痕。
现在,谁才是真正的怪物呢?
怪物使刀的路数,赵燕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看透了。
赵燕无视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即使那是触目惊心的变化。他只是在想,眼前的怪物杀了村子里多少人,怎么杀的,怀着怎样的心情杀的。
然后,怎样奉还!
双刀依然在碰撞,但是怪物的速度越来越慢。
结束了!
骨刀弹开了大刀,随即直取怪物的项上人头。
“呵呵。”
在这最后一刻,那怪物居然笑出声来。
嗯?
下一秒,赵燕化成的血泥居然发出一声震爆,原地起火燃烧,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便化为灰烬。怪物见状发出狂笑。
“嗷嗷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燕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意识到,他刚才第一次见识了这个世界的魔法。
想必村子发出的爆炸声和大火也是它搞的鬼吧。
之后,灰烬也开始消散。
在最后一刻凝聚体内所有魔力释放出的魔法,威力比起怪物之前只是为了玩乐的完全不同。它确信,这个令自己都恐惧的怪物已经彻底死了。
它大口大口喘着气,是的,它才是胜利者。它才是强者,它可以随意杀戮,它可以……
那空中飘散的灰烬没有散去,只是在空中徘徊着。
下一秒,灰烬便再一次凝结在一起,没有一点过程,燃烧至纯白的灰变成了一个人,一个少年。那少年的脸上满脸写着无所谓。那少年死盯着它。
“轰!”随着一声爆炸传来,怪物在一脸错愕之中送了命。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葬身在自己的技能手上。
“结束了。”赵燕看着自己使出魔法的手。
他在那一瞬间,学会了刚才打爆自己的技能。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的记忆回来了。
神看着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赵燕,摇摇头走了。
临走之前,神打了一个响指:“有了,像你这样连死亡都不怕的死人,如果让你永生会怎样呢?”
“你一定会无聊死吧。”
“让你一瞬间就可以学会技能吧。这样你也不会用学习来打发时间。”
“下地狱吧!作为忤逆神的惩罚!”
有够中二,赵燕心想。
“不过,说不定你真的可以学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呢。”
“到那时,我再把这一段记忆还给你。”
无聊的记忆。赵燕心想。
他跨过怪物的尸体,双手捧起父母的人头。
这两个对他有十年养育之恩的平凡人。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赵燕终于确认,自己心里有对他人的爱。
赵燕心里想着,至少要好好埋葬他们。
与怪物的战斗客观上只进行了一分钟。趁着大火还没有燃烧一切,赵燕在房子深处找到了两位的遗体。
平静。
赵燕找到一把铲子。
平静。
赵燕开始挖坑。
平静。
他按照这里的习俗,将两人葬在一起,没有写名字。
当最后要埋上时,赵燕再也忍不住了,他失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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